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冤家路窄(1 / 1)

梧桐叶子也将落的时候,楚歌遭遇了她出城后第一个大危机。段知燕的病好好坏坏久不能止歇,楚歌只得留在城内照顾她。一日,城中四下传着将有戏班来,说是一位乡绅出手阔绰,请了全城人听戏,晚上搭台演出。段知燕病恹恹的,也无法继续赶路,楚歌便打算带她出去散散心。

当夜,她带着段知燕赶赴了城外,便见得前后已经有了不少人。她替段知燕挡着周遭,把她牢牢护在怀里,找了处不显眼地方。台上灯火通明,那全副武装的武生一个漂亮的亮相,便引起台下一片叫好声。段知燕眼睛瞪得溜圆,盯着台上眨也不眨一下。她或许听不懂戏词含义,但瞧着好看,果真活跃了不少。

这一出演的是什么,楚歌也不知道。但见一男一女在台上你唱我和,又时不时有丫鬟状的人出来打圆场。女的珠翠满身,看着像个贵小姐,可楚歌记忆中的小姐夫人分明不像她那样。她总觉得她扭的幅度有点太大,失了风度,也没什么端庄。可身边人都说她唱得好,她便也跟着再看下去。

看着看着,就听到身边有人在讨论那旦角。一个说,这小姐演得倒好,虽多了两分轻浮,可这唱腔实在不错。另一个说,春胜班临花宴,从小唱戏长大的,跟你闹着玩的?冯老爷今夜算是下了大手笔。要知道,这临花宴不仅长得好,而且身姿也曼妙。你看这腰扭的,我家那婆娘学几百年都学不上!

身遭嘻嘻哈哈一片。楚歌却犹如雷击。她愣愣看着台上,心中一片冰凉。

与临花宴在这时再相见,是她从未想到过的。她忍不住走得近些,想要多看一阵。她没有看到过她妆容下的脸,却连续两次看到她在台上大放异彩。楚歌搂着段知燕的手微微缩紧了。

待到散台时,人都走得差不多了,她却还依旧站在原地。等到台子都要开始拆了她才转身要走。突然身后一声惊呼,楚歌回头一看,但见一条木板直直地朝着一人飞去。楚歌离他近些,连忙拽了他一把,使之不至于被击倒。那人踉跄两步,险些栽在她身上,所幸是稳了身形。这人忙对她道谢,转头便冲那戏班子喊,干什么的,拆个台子要出人命?唱两句戏词就真把自己当大爷了?

几个戏子忙跑来,点头哈腰地道歉。这人生死场走了一圈,吓得冷汗直流,喊道,只是道歉有什么用?喊你们班主来!一个还没卸妆的女子跟在身后,温声安抚。这人却软硬不吃,一定要班主出来讲明情况。一时闹得沸沸扬扬。

楚歌拉了他一把,原想带着段知燕先离开,却也被他拽住了,说一定要一起等班主出来。来的却不是班主,而是一个还穿着戏服的男子,看着高大,但却清瘦,一开口声音流水似的温柔,轻声细语地请他里面坐。楚歌看了他一眼,心想这大概就是水儿说过的临花宴那位“未成婚的夫婿”。果不其然,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秋哥,身份已定了。那路人却说,你就是秋振翎?你来也没用。我要找你们班主,只得他来才成。差点闹出人命来,就是一两句抱歉就能解决的?

这人语气咄咄,绝不松口,楚歌想走,也被他拉在原地,硬着头皮听他们吵架。最后是春胜班的伶人们又道歉又安抚,赔了他些银子才算过去。楚歌没敢跟着劝,见那人怒气冲冲地走了,她抱着段知燕便也打算离开。可谁料刚一转身,就又被一只手拉住了,一个看着年纪尚轻的小姑娘泪水涟涟地站在身后,脸上的妆都被哭花了,瑟瑟缩缩地感谢她,说若没有她这一拉,指不定真得出人命,春胜班便有大麻烦了。

楚歌看她一眼,又一窥秋振翎,不愿久留。只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,转身要走。身后却又传来一声女子呼唤,这石破天惊的声响,除了临花宴还有谁。楚歌身子一僵,转头一看,但见临花宴披头散发地赶来,脸上妆还没卸干净,却与楚歌眸光一撞。

楚歌的身子用力颤抖了一下。段知燕抱着她的腰,感受到她的紧张,谨慎地盯着临花宴看。临花宴站立原地,与二人面面相觑。半晌她才说,就是这位姑娘拦了一把?楚歌斩钉截铁地说,不是!抱着段知燕就要走。临花宴却挡住她,连声说,姑娘莫急着走,咱们不是来找茬的。你帮了春胜班大忙,我们总得感谢感谢你才是。

楚歌已经有五年没有见到她。就算是初见,也只是她站在台下,看着临花宴的赵五娘眼神一勾便是一串涟涟泪水,身姿窈窕动人,若春日盛景。临花宴不知道她,甚至不清楚他们之间的“恩怨”。楚歌自己也晓得当年之事怪不得临花宴。可却很难遏制住自己奔涌不息的胸口。她看到她,头晕目眩,喉头像是堵着一丛荆棘,一躬身便好似有鲜血要从喉咙里流出来。

她把段知燕牢牢搂在怀里,尽可能平静地看了临花宴一眼,说了句不用,挣开手就要走。临花宴被她一晃,愣了一愣。楚歌拉着段知燕就走,直到走到城门口,一口气才缓缓地吐出来。段知燕一路没吭声,等楚歌停下来后,才用小手摸摸楚歌的脸,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听戏。楚歌勉强笑了笑,理理她的鬓发。段知燕说,姐姐若是不喜欢听戏,以后我们都不来了。眼神里含着一汪月光似的明亮。楚歌摸摸她的头,说不会,心里却被这样的天真抚慰些许,那来自回忆的痛苦也仿佛被这样柔软的手掌抚平了。

当夜,段知燕并没有再起高热,主动跟楚歌提起启程。楚歌也不敢再耽搁,到车坊租了一辆驴车,明早便出城去。她不敢再留,在遇见临花宴后,这颗心便总是盛满了无法忍受的疯狂的疼痛。她翻来覆去一夜,后来模模糊糊地睡着了。睡梦中隐隐听到身侧有人走动,且有小声交谈的声音,楚歌以为是梦,合了眼没管。直到床头有什么东西被拨动,她才猛地惊醒。

一个黑影站在床头,正越过她要去摸索什么。楚歌睁眼瞬间便与他相对。她大惊失色,连忙跳起来,下意识先用手臂护住段知燕。这一睁眼才发现屋里有两人,一个守在门口,一个正在案头,见她醒了,纷纷愣在原地。楚歌看不清他们的面容,只能瞧见有那浑浊的眼白在黑夜里闪动,像鬼火光芒。在短暂的对视后,那人一巴掌袭来,要来捂她的嘴,楚歌一把操起案头剪灯芯的剪刀,对准那人,喝道,别过来,过来我就捅死你!

她这一嗓子喊得自己都惊住了,对面那人也是一抖,一把抓起她的包裹,转身便跑了。临走前两人还在门口争执着什么,但最终夺路而逃。楚歌坐在原地,这会儿才感觉到恐惧。手已经抖得握不住东西,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。段知燕被吓傻了,整个人牢牢贴着墙面,嘴唇抖个不停。楚歌冷汗出了一身。她翻过身来,一把抱住段知燕,劫后余生的喜悦令她头皮发麻,呼吸间都好似闻到了血腥味,低头一看身上却是完好如初,没有一点伤口。

楚歌的尖叫惊醒了隔壁的客人。整个客栈几乎都醒了,客栈老板穿着寝衣跑来,大晚上的陪着楚歌去报官。她双腿酸软,一下榻便摔倒在地上,最后还是人扶着她到了县衙。回去路上她怔怔失语,坐在大堂抖个不停。下榻的客人被贼人翻进房间大摇大摆抢了银两,是客栈老板的失职。得亏没有性命之忧。他为楚歌上了茶,又安排娘子过来陪着她。与她说什么,楚歌也只是摇头,手里抱着段知燕不松手。她只说要走,可没了银两,“走”也终究只是奢望。由是便只能枯坐,等到天明。

由于楚歌被惊醒时正是夜晚,未曾点灯,这二人又脸蒙黑布,没有看清他们长什么样子,追查之路困难重重。有人来问了几次,整个客栈严阵以待,可依旧没有抓出那两个偷盗者。这一出下来,原来的客人也不敢住了,纷纷离开了客栈。客栈老板也被怀疑与偷盗者有关联,险些被押入大牢。但彼时客栈住的有钱人也不少,楚歌甚至在里面排不上号,只抢她却不抢别人,实在说不过去。再者,老板娘为衙门送了些钱,说了两句好话,又看楚歌无亲无故也没有背景,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将他放了。

衙门什么也没查出来。楚歌不得不去车坊退了车,拿着钱回来打算接下来的事。突如其来的抢劫让她身无分文,整个人落入一个更凄惨的境地。客栈老板为了安抚她,给了她一袋子钱,却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路途。楚歌去找他理论,他却只说,虽然姑娘丢了钱,可也全不能怪到我客栈头上。楚歌气愤地说,若不是你们没留心,又怎么会让这种人混进来?客栈老板说,官爷说也有可能是客人干的。他们都走的差不多了,最初时我也不知道会有人是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呀!楚歌说,我接下来还要去皇城,我该怎么办?老板说,这就是姑娘你的不对了。为什么要说呢?去皇城的人,非富即贵,被人盯上也是难免。怀璧其罪就是这个道理。姑娘以后谨言慎行,小心点吧。

客栈老板转身接着去做自己的事。楚歌呆立在原地,脑中一片空白。这钱并不多,却沉甸甸地像一兜炭火。她不知道现在段敬山到底在何处,且她不会写信。这样的柔弱和茫然残害、杀死了她。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,一抬头仿佛看到自己正在攀爬一座高山。四野风声呼啸,寒鸦蹲坐枝头,一声一声咿呀作响,仿佛在嘲笑着她的无知和无能。山路蜿蜒陡峭,一路通往云端,长长看不到尽头。

郑文柏的小妾叫芸恩,也是路云中后来才知道的。听到这个名字他愣了一下。再与她相见时,两人对视,纷纷都是一怔。

先是芸恩喊出的他的名字。她尖叫道,路云中!随即便要扑上前去。但被郑文柏拦住了。她趴在郑文柏怀中,眼泪浸湿了红肿的面颊,一看到路云中,更是哭得停不下来。

路云中喉头酸涩,一阵带血的回忆扑面而来。好半天他才勉强喊出她的名字,说,芸姐。

郑文柏说,你们认识?路云中说,是。以前住在顺俞时,与芸姐家素有来往。后来顺俞城破,自然也就失散了。

说着话他便细细打量芸恩。芸恩脸上红肿,手臂上横着数条青紫色的伤痕,哭成了一个泪人。她抽噎着说,云中,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。郑文柏一听说她是顺俞城人,便陷入了一阵沉默中。路云中说,多亏将军,才得以让我与宜儿有个安身之处。芸姐放心,若真有委屈,尽管说来便是。

郑文柏遣了人带着芸恩下去查伤换药,留了路云中在帐中,却又不言语。路云中知道他心事如何,主动与他讲了当年同芸恩的事。他与芸恩其实也并不是十分熟稔,但邻里之间彼此帮扶,来来往往也常有交集。只是后来顺俞城破,他也不知道芸恩一家是否逃了出来,可再见时便是在这里,她成了郑文柏的妾室,并且因被大夫人所虐待而不得已跑来求助。

说罢,他知晓郑文柏现在心中应当不舒服,便有意为他砌了个台阶,说,将军忙碌终日,无暇关心后院,也并非将军之过。郑文柏却沉着脸说,不。无论是不是顺俞城人,都不该受如此虐打。你这样一讲,我心里非常难受。我会回去同夫人好好说道说道,这些时日便留芸恩在朝花岗,你是她的同乡,多照顾她些。

芸恩在朝花岗暂住了下来。此处环境不比郑府,她也毫无怨言。大夫人看着是下了狠手,脱了衣裳身上没一处好的地方。拢袖时便见手臂青紫交杂,新伤叠着旧伤。路云中常去照看她。芸恩与他多年没见,每次都眼泪汪汪的。她扯着路云中,絮絮叨叨说这些年的悲苦经历,听得路云中心头非常不好受。可他也没办法,只得安慰芸恩说,将军公私分明,会为你讨回公道的。芸恩流着眼泪说,若早知你在这里,我又何必在郑府受那种委屈?云中,你不晓得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。我也不是有意去勾引将军的,可郡王要我来,我又怎能不来?大家都身不由己,为何夫人要这样对待我?

郑夫人在军营中塑造出来的新形象轰然倒塌。郑府家事成了谈资,但人人纷纷为芸恩鸣不平。也有人认为正妻理应训诫侧室,可也认为这样的惩罚太过了。听闻郑府内每日鸡飞狗跳。就连路宜都替她打抱不平起来。他还记得这位邻家的姐姐,便也经常过去看她。芸恩满腔悲苦,见了故人便忍不住诉苦。路宜越听越生气,认为郑夫人欺人太甚。这个小妾又不是将军执意要纳的,何苦来为难如此一个弱女子呢?

别人可以谈论,但路云中不许路宜谈论。他简单叮嘱了路宜两句,此事便在兄弟二人之中了了。他心事重重,一方面想替芸恩劝说将军,另一方面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。芸恩受虐多日,总不好郑文柏一点也不知道,就没人真心待她、去提醒一句郑文柏?若郑夫人当真有这般手段,封锁消息至如此,又是如何漏过了当日,竟然叫芸恩跑出城来,直接就到了郑文柏面前?

路云中越想越不对劲。此事似乎有种种的疑点,但他却很难追根溯源。芸恩依旧住在朝花岗,慢慢地,没有郑夫人的虐待,她脸上的笑容多了很多。伤似乎也在一日日变好。路云中看在眼里,万望是自己多心,直到那日郑文柏不知赴了什么宴,喝得醉醺醺地过来,被亲兵扶到帐中,要请人过来照顾他。

芸恩毕竟是郑文柏的小妾,便自告奋勇入帐中。郑文柏不知为何,几日没有到城外来,这一回也是叫大家交头接耳。芸恩替他端了醒酒汤,亲兵将郑文柏扶起来,由她仔仔细细地喂着。郑文柏原本醉睡过去,一碗醒酒汤喝得迷迷糊糊,手掌甚至覆上了她的手腕。肌肤触碰之间,他却似悚然一惊,一下子睁开眼,看清是芸恩后,突然一抬手,便将她猛地推出去老远。

芸恩惊呼一声,踉跄两步险些倒在地上,碗摔得粉碎,醒酒汤撒了一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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